【2019.05 Day5】High Tbili Levels Alert，溫暖過頭的提比里斯Tbilisi

雖然過去兩天，我對喬治亞首都提比里斯Tbilisi的認識，僅限於佔據急需拉皮整骨的老舊危樓第二層的民宿，和200公尺遠、彷彿直搗地心的蘇聯風地鐵站Liberty SQ之間，我卻有十足的把握，在目睹工作人員鎮定安撫推擠在廂型車前的Davit Gareji修道院進香客群，和Gergeti Trinity 教堂那道宛如尖峰時段交流道的小石門，今天的FREE WALKING TOUR不會重演Baku的尷尬。然而當我，手上又拿著假掰的小白咖啡，步步靠近Burberry鑲金招牌下的集合地點，我瞬間嘗到旅人複雜又難以取悅的矛盾滋味:眼前霸佔溢滿寬敞人行道的免費導覽同好，幾乎過度誇張地證實種種官方引以為傲的數據；而這還是在廉價航空阻塞Tbilisi的天空、被視為金主的中國旅客大舉入侵之前，難怪喬國政府信心滿滿地喊出在接下來的五年內，要提升不只加倍，但三倍之多的觀光營收!!(然後COVID就發生了，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如同其他前蘇聯國家，這個位於市中心的Freedom Square自由廣場，也曾經被改名為列寧廣場；而中央豎立的列寧同志，同樣在1991年喬治亞獨立後，被拉下替換成國家守護聖人St George的鑲金屠龍雕像。

▼當初如果不是國王的女兒被選中成火龍的祭品，火龍應該可以靠吃村民倖存一陣子，不至於被路過的聖人喬治斬首吧。果然正義不是遲來，只是沒侵害到權貴的利益之前，邪惡總是比較容易被容忍。

不過深諳21世紀生存法則的達人都明白，就算天生麗質，低調地在市場賣水果等候被偶然路過的星探挖掘成大明星的年代已經過去。這個好似一夕間被探險家在橫跨歐亞的神秘地帶發現的小國，如雨後春筍般冒出湧現在各個網絡媒體，無論是一篇篇下著聳動又吸睛，例如『XX年歐洲(或更厲害的全球)10大城市口袋名單』、『7個你非去不可的理由』、『全世界都在品論這裡的酒』等標題的文章，或一張張集結天時地利人和的IG打卡美照，還是抖音裡對著鏡頭吸吮khinkali的湯汁、Khachapuri的起司牽絲時的忘我神情，其背後卻是喬國政府十多年來的耕耘佈局，致力扭轉蘇聯政權瓦解後，整個社會經濟陷入癱瘓停擺的危機，同時企圖擺脫洗刷黑道治國的毒瘤惡名，畢竟自喬叔史達林開始，這個從銀行搶劫犯起家的前~~最大幫派頭目~~蘇聯領導人，角頭幫派一直是喬治亞最『響噹噹』的出產品。

這是在2003年底、將近200公分高的前總統Mikheil Saakashvili搖著紅玫瑰花衝進議會推翻當權政府之前。這場玫瑰革命帶領喬國走出前蘇聯共產體系的陰影，加速轉向迎接歐美的開放市場和聯盟組織；一向以流著最純正的歐洲高加索血統自居的喬國人，年復一年懷抱著被賜予會員成為真正歐洲一份子的夢想，極力揣摩討好態度曖昧不明的歐盟菁因，即便自知受限於地理位置的敏感，在可預見的未來，最好不過是個掛在歐盟城堡牆外的把風陽台、或連接亞洲的緩衝走廊，這也不影響喬國敞開大門的決心，希望藉由簡易迅速的簽證核發(可惜台灣荒謬地被屏除在外)、相對誘人的稅率、低廉的物價，和100萬分的熱情好客(目前大多仍僅限於性向符合保守正東教教義的客人)，來吸引世界各地尋求新鮮感的觀光客、尋找新體驗的英文老師、尋覓新商機的投資/機客，和媲美19世紀的黃金、20世紀的石油般珍貴搶手的，高科技人才。

關於後者，我只能仰賴HBO『Silicon Valley』裡Hooli老闆Gavin企圖力挽狂瀾，將公司遷移到喬治亞(Not Atlanta. Tbilisi. The country of Georgia, not the state!不是亞特蘭大，美國的喬治亞州。是喬治亞國家!) 的提議，來判斷2016年剪綵開幕的Silicon Valley Tbilisi有發芽茁壯的跡象；但沒想到的是，這項政策的最佳代言人，早已站在鬧哄哄的人群前，迫不及待要分享他對這座城市的熱愛。

「大家好!!!!!我是Ian。」

穿著一身黑、超著一口道地英國腔的年輕導遊，顯然不是海外歸國的Giorgi或Davit。面對著每一雙看似寬容隨興、實則擁有網路負評一顆星強大殺傷力的(尚)未付費觀眾的眼神，光是倒背如流歷史典故、逸聞軼事已無法滿足新一代遊客渴望真實在地體驗的訴求。做為一名先天不足、仍在牙牙學喬語的進口導遊，為了贏得足以推薦『原汁原味在地人私藏的』5間餐廳3間酒吧，和購買紀念品不被坑殺的小訣竅的最高信賴榮譽，他不吝惜地闡述自身的文化衝擊和融入調適，像是每個異鄉訪客都被迫經歷的馬路如虎口驚魂記(跟台灣的車禍死亡比率相比還是小輸了)，或是被熱情的當地人邀請去喬國以澎湃出名的馬拉松筵席Supra，在宛如睪固酮競技場的無底座牛角杯Kantsi灌酒挑戰下倖存；甚至公家機關一反刻板印象的高效率，至少在留住外國人才部份，讓原本計畫只待幾個月的他，一轉眼已四個年頭。

其實在短短的三個小時，跟隨Ian的腳步快速瀏覽過重要的觀光景點，我也不訝異Tbilisi為何一躍成為旅遊界的新寵。除了數不完的新舊大小各個教派教堂，從藏身在鬧區、被大多數趕著前往隔壁幾可亂真百年古蹟的木偶鐘塔卡位，好與每小時出來敲鐘的天使自拍的遊客忽略、真正可回溯到 6世紀的城內最古老教堂Anchiskhati，到重金打造、耗費近10年終於在2004年耶穌2000歲誕辰前完工的最大東正教教堂之一Sameba聖三一大教堂；這裡還能找到5世紀波斯時期的拜火教神廟Ateshgah(雖然只剩幾座搖搖欲墜的牆)，和一座世界上極少數不分伊斯蘭兩大教派Sunni和Shia的清真寺Juma Mosque。

▼Jvari’s Mama’s Church，字面上白話翻譯:爸爸的十字架教堂(Mama在喬治亞文其實是爸爸!Deda是媽媽)。這座原先建於5世紀的教堂被摧毀後，在16世紀重建。小巧的教堂內牆壁畫豐富精緻，在鬧區中提供難得的安寧。

▼在喬治亞，如果要猜一個人的名字，男的Giorgi，女的Nino大概有50%的命中率。女聖人Nino於4世紀，手持聖母瑪利亞賜予的葡萄藤蔓十字架(也有一說是聖人自己在路上DIY綑綁成的)，靠著『軟硬兼施』的神蹟，成功說服國王和皇后，將基督信仰的光明引進蠻荒的異教徒喬治亞王國。

▼Sioni大教堂。內部供俸有據傳由聖人Nino的頭髮和葡萄藤蔓製成的喬治亞獨特的左右兩邊下垂的十字架。

▼Tamada，toastmaster，或敬酒主持人，是喬治亞宴會Supra餐桌上的核心人物，沒有兩把刷子是無法勝任的，因為每一次敬酒的內容都必須言之有物、字字珠璣，從謝神、人生哲學、處事大道理，到政局現況、日常生活或親人朋友間的祝福等。在長達5、6個小時的Supra期間，tamada敬酒十幾次很正常，但在喬治亞的宴席餐桌上，常提供酒精濃度可高達80%的自釀酒chacha，用傳統像牛角無底座的杯子Kantsi，參與者沒有乾杯不行放下，所以就算搭配上無止境的高熱量食物墊胃，仍是一大挑戰，連當地人都有一套supra生存法則。

▼Churchkhela，喬治亞傳統點心。串起的堅果(胡桃、杏仁、榛果)，一次又一次地浸入葡萄汁糖漿，直到外殼凝結成像蠟燭般的點心。自古以來是出遠門、士兵打仗時攜帶方便又不易腐壞變質的熱量來源。我也不顧當晚的臥鋪火車，勇敢地買了一串來吃。黏黏甜甜蠻好吃的。

▼歷史博物館是拿來上廁所用的。樓下有玻璃窗直探地底的酒窖(隔壁是喬治亞酒博物館)。

但我認為Tbilisi最特別的，是前面有小(大)河、後面有山坡，在市中心最古老的Kala亞洲區，居然還有小峽谷瀑布和地熱硫磺溫泉的多樣地形!遊客在穿越過橫跨mtkvari河的現代摩登玻璃人行橋Bridge of Peace，如果不想花55Lari體驗目前最夯的熱氣球，可以搭一旁票價相對和藹可親的纜車(2.5Lari) 直達盤據山頂的中古世紀城堡遺跡Narikala Fortress；在仰望20公尺高一手拿劍一手捧碗的喬治亞之母雕像之餘，俯覽山底下不久前才迷失其中的錯綜蜿蜒石板古街，和一棟棟鑲有蕾絲般精緻木雕裝飾陽台的老屋建築；回味著昨晚難得放縱的高澱粉高脂肪高膽固醇喬治亞美食，一邊盤算著等會下山泡完傳統溫泉池後，也許來享用剛剛在地下市集被成功推銷的Kakheti產地美酒。

▼這座結合鋼筋和強化玻璃，並裝有上千個可以表演燈光秀和動態感應LED的和平橋，從2010年完工便成為Tblisi主要的景點之一。但不是每個人都認同義大利建築師這個海洋生物的設計(也有人覺得比較像好自在夜用加長版)，特別當這座橋是從已經被批評維護重建不當的古城延伸。一個人的創新，往往是另一個人的破壞。上圖截自:emerging-europe.com

▼不是每個新建設都有同樣的命運。跨越和平橋的另一端，在耗資超過2千萬歐元後(!!)，這個外型像兩壺酒杯(在喬治亞不喝酒要喝什麼?)的表演廳，10年後仍是兩個空殼懸掛在Rike公園，最終難逃以1/8的賤價被拍賣的下場，和背後淪為大型輝煌蚊子館的State Palace of Ceremonies前總統府，相互輝映那段燒錢不手軟的美好時光。

▼直達山頂Narikala Fortress城堡遺跡的纜車，提供最佳視野，一覽底下阿摩尼亞值超標的mtkvari河(是的，你昨晚在旅館馬桶沖水後的下落)。

▼傳統硫磺湯屋。全盛時期，在 Abanotubani溫泉區就有65座的湯屋，現在只剩不到2成。喬治亞浴和土耳其浴類似，泡湯以外，可以付錢請Mekise幫你用『鋼刷』去角質或按摩。Tbilisi幾間比較高檔(觀光客)的湯屋有私人浴池，和比較多樣的按摩服務。自從在摩洛哥被刷掉兩層皮後，我忍痛PASS。

▼『Tbili』是溫暖的意思，Tbilisi是溫暖的地方。相傳西元五世紀Vakhtang Gorgasali國王(那個豎立在對岸河邊騎著馬的雕像)出外打獵時，為了找尋他最愛的獵鷹蹤跡進而發現了和獵物雉雞雙雙跌落(煮熟?)的溫泉溪，進而決定在此地建立首都。請想像1500年前一片原始森林的畫面。

▼在Abanotubani小峽谷旁的Chreli Abano湯屋歷史悠久，連俄國文學之父Pushkin和大仲馬都來泡湯過。幾年前全面整修翻新，門面重貼上唯有古蹟建築專家才看得出差異的廉價粗糙土耳其磁磚後，成為觀光客來泡湯的首選。

▼這年頭幾乎所有有鐵欄的橋都有機會變成心鎖橋。

▼Leghvtakhevi瀑布，源自上頭的國家植物園瀑布。四周的山壁峽谷提供天然的防衛屏障。

▼Juma 清真寺最先在18世紀由鄂圖曼Sunni教派建成，隨後很快被入侵的伊朗波斯(Shia)破壞。如今這棟完美結合新歌德式尖形拱窗和伊斯蘭8角型宣禮塔的清真寺於19世紀末重建，多要感謝鑽到油的阿塞拜疆大慈善家(第二任妻子是他兒媳的最小妹妹)的捐獻。當Shia信徒的藍色清真寺在1951年為了建橋而被拆除後無處可去，作為Tbilisi剩下唯一的清真寺，這裡決定敞開大門，接受任何教派的穆斯林信徒。

▼Narikala碉堡從4世紀開始，歷經波斯、阿拉伯、蒙古、鄂圖曼和喬治亞帝國逐年的擴張和增建，目前殘存的外牆大多建於16、17世紀。除了提供Tbilisi壯麗浮誇的背景，同時成為絕佳瞭望山底下城市的熱門地點。

若再加上齊聚新古典巴洛克風建築的Rustaveli大道，前蘇維埃遺留下各式挑戰視覺體驗的水泥巨獸，紡織工廠改建成的潮中之潮聚集地，和許多正在進行或籌備規劃更迎合觀光需求的都更與老屋翻新，Tbilisi很難不取悅初訪的遊客。然而此刻站在似乎集結所有遊客的溫泉廣場前，在五月初就已不留情的烈陽曝曬下，我卻感到一股窒息鬱悶的不耐煩；幾乎淹沒在人海中的Ian，仍盡責地嘶喊出倒背如流的導覽，絲毫不受周遭忘我自拍的網美、企圖將獵鷹或猴子放在你肩上的小販、或是一台又一台把喇叭當油門催的箱型遊覽車的影響，只可惜站在後方的我，早已聽不清他一開一閉的嘴在說哪個Tbilisi的都會傳說。

「It’s a bit much, no?」同樣擠在通往峽谷上方的螺旋樓梯蝸步向前的同團荷蘭大叔，可能查覺到我無意間洩漏的煩躁，轉過頭向我投以無奈的微笑。

像是波羅的海三小國，我隔天在亞美尼亞的首都葉里溫 Yerevan又會遇見這位大叔，只是當時我們都沒料到，下一個free walking tour，就算人數驟減，到最後卻同樣讓人有點招架不住…

▼Tbilisi植物園不僅有小日本神社、臥虎藏龍的竹林，還有比山下Leghvtakhevi更壯觀的瀑布，是暫時逃離溫泉區和對面碉堡觀光景點人群的絕佳去處。不過有時間壓力的人(例如必須趕在民宿人員下班前回去拿行李)，要小心迷失在偌大樹林花園裡走到腿軟。

▼觀光客眼中浪漫迷人的老屋建築，實際上內部常常過度擁擠、老舊、骯髒、甚至危險。蘇聯時期將鄉村人口大舉遷移到城市的政策，讓許多房子不斷被切割、隔間、加蓋好容納更多的家庭，造成日後產權複雜，無人願意或沒能力負擔高昂的整修費用。喬國政府，部分依靠愈來愈踴躍的外資，不斷推出拉皮整骨、產權轉賣政策來企圖重建過往光輝的市容(和應付大批願意花錢住進傳統老屋的遊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