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5 Day1】香菜、俄羅斯、與火之歌-Baku，阿塞拜疆
我怎麼也沒想到，10年後再次回到布達佩斯，在將近午夜的時分，發現自己不是裹著高級純棉浴袍，慵懶微醺地躺在當年路過、立刻發下豪語向宇宙下訂單的四季酒店寬敞雙人床上，而是帶著略低於個人衛生標準的汗酸狐臭，及肯德基炸雞套餐揮之不去的油膩罪惡，如同喪屍般跟隨前方冗長的隊伍，緩慢移步登上前往Baku的廉價航空Wizz Air。
『真的還可以這麼操嗎???』怎樣也無法欺哄入睡的大腦，盤旋著極度疲憊下生物求生機制的本能反應；然而即便如此，我一直很清楚這不是可不可以的問題，而是W-H-Y???
Why BAKU? 為何要如此勞心費神來這個大部分人都需要請出估狗大神、永遠也拼不對發錯音的國度Azerbaijan?(中譯:亞塞拜然或阿塞拜疆。依舊只會出現在地理考題，高加索哪三小國?Anyone?)
▼早安，Baku!
離飛機降落不到3個半小時，我已坐在小廂型車裡，神智不清地啜飲著後來被告知相當潮又奢侈的舶來品Flat White(6ANZ/3英鎊的價位的確不輸一線大城市，不過當時櫃台沒有綁著小包頭留著落腮鬍的文青咖啡師，害我一時未察覺…)。車子才剛開離鬧哄哄的Baku古城門口，還沒來得及暖機啟動觀光客模式，前方頂著小平頭的導遊充滿專業熱情的聲音，透過麥克風迫不及待地宣布此行的第一個『景點』: 「在您的左右兩方，就是我們盛產的油田了! 」
我趕忙安置手中的咖啡，不落人後地嘗試捕捉移動車窗外數百公尺遠的幾隻，乍看下雖然略嫌陽春樸實，其阿祖卻很可能是人類史上油田開創元老的點頭驢，好見證這曾經一度包辦世界總產量1/2的濃稠黑血，如何一百多年來源源不絕地灌注茁壯俄羅斯帝國和後來蘇維埃聯盟的工業革命，又如何成為獨立後的Azerbaijan最堅固有力的防禦守護神，並在填滿飽實領導高官家族的財庫之餘，建設提升首都Baku和其他長期被忽視的90%領土地域。
可惜，地下噴上來的禮物總有枯竭的一天。危機意識陡升的阿國政府警覺到，過往躺著數鈔票為所欲為的好日子估計只剩30年，產業轉型和形象包裝成為近年來的當務之急，畢竟想要洗刷漂白最汙染的城市排名、異議流亡記者離奇被槍殺、總統修憲變君王、夫人空降變副總統、國家銀行前主席太太一年內在倫敦Harrods百貨驚天動地的1千6百萬英鎊血拚等醜聞爭議，光靠歐洲歌唱大賽、F1 賽車錦標賽、歐洲足球賽、奧運(申辦失敗)、世界最高建築(幻想破滅)、大師級設計的Heydar Aliyev 文化中心等，恐怕還是難以說服自攬21世紀道德包袱的外界旁觀者。
▼照片也略嫌陽春
不久後，小廂型車抵達Gobustan國家公園；仍在猜想揣測同車旅客道德標準和動機的我，完全無從準備眼前驚人的景象!!不是成千上萬栩栩如生的岩石壁畫，當然，近距離目睹數萬年前石器時代人類所留下的遺跡有相當程度的震撼，但真正出乎意料的，是放眼望去滿滿滿滿的人潮!!滿到上下兩層各6個展示圓廳的博物館擠得像羅浮宮的蒙娜麗莎畫像前，滿到在烈陽下排隊上廁所的時間比參觀博物館還久(大部分遊客對展示解說的熱情也有限就是了)，滿到我幾乎要相信官方數據，Azerbaijan其實才是正港旅遊界的閃亮新秀??
▼博物館貼心地幫遊客整理好待會在500多公頃的保護區尋寶時的提示圖
▼數萬年前獵捕完羚羊野豬、採集草本野果後，百無聊賴下在石壁上塗鴉作畫，絕對想不到數萬年後會被供奉成世界遺跡，吸引世界各地遊客和學者前來見識探勘。當時族裡的大畫家會不會後悔沒有認真來個5米長的史前上河圖?
▼石壁上方那個不是千足蜈蚣，而是大夥排排坐蘆葦船。
▼數萬年前在這片大地上肆無忌憚漫遊的不只有小蜥蜴，還包含許多野生牛羊馬豬，甚至還發現大象的骨骸。
▼園方天兵趕流行在高處架設了一台投幣望遠鏡後，才驚慌想起不遠處山底下惡名昭彰的監獄!(所以現在變成整人道具)
這個謎團一直跟隨著我到隔壁的Georgia和Armenia，才在高人指點下恍然大悟: 原來我撞上了俄羅斯的復活節+勞動節+勝利日+補假等為期2個多禮拜的黃金週；而阿國號稱快3百萬的外來訪客中，三分之一便來自於誤以為還在國內旅遊的前大家族老大哥。地緣關係又同是重度能源產國，俄文的實用性和沿襲的優越象徵地位，就連民族運動下致力推廣普及的阿賽拜疆國語，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取代；反而是21世紀以來對於歐美世界的想像和寄望，英文逐漸成為年輕一輩的首選，更在政府積極振興重拾過往絲路核心轉運點的政策下，特別在首都Baku，很難不嗅覺到漂浮瀰漫在四周的中國新勢力。
儘管我在Baku短短停留的兩天裡從未見到一張華人臉孔，此時站在Gobustan岩石高地瞭望著遠邊的Caspian sea(和企圖偷窺不遠處山腳下的監獄)，耳邊卻突然傳來些許生疏遲疑的熟悉語調:
「膩～號～」。
我轉頭看見我們精通4國語言的導遊，在等待遊客探索他已來過N次的史前遺跡的空閒，不忘把握機會進修磨練在不久的將來，很可能幫助他搭上東方黃金快車的秘密武器。也許是為了報酬答謝我臨時開設的快閃『恐子學院』，也許是在後來的閒聊中，赫然發現我們都曾挾帶偷渡違禁品入英國(他的8條香菸據說付清一個月的房租，我的8條冷凍黑橋牌香腸到底是為什麼???)，行程結束回去Baku的車上，他天外飛來邀約我參加他接下來的夜遊Baku團:
「我的招待!!…如果妳不介意是俄文團；而且請務必早點來坐在司機旁邊，妳知道的……」他迅速和我交換偷渡客們心照不宣的眼神暗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倒不是因為省下幾歐元的團費，而是經過一整天的觀光，再加上幾乎一夜未眠的疲憊，縱使今晚是見識Baku最張狂、最具代表性的火焰塔燈光秀唯一的機會，如果沒有攢便便免煩惱的安排和捍衛台灣人優良信譽的壓力，我不確定一旦我碰到青年旅社那張架在木棧板上的床墊，連我的靈魂很可能都不願意出竅逃離，重見Baku光明的夜景。
▼接下來的行程:泥火山。據說全世界超過1/3的泥火山都聚集在Absheron半島。如果不想千里迢迢轉N次飛機+小廂型車/公車+瘋狂骨董計程車，其實高雄花蓮也有，雖然規模相較下迷你許多，但看完還可以吃廟口臭豆腐和岡山羊肉，或外帶泥火山豆腐伴手禮，這才是一日遊的真諦啊!
▼其實空曠地風還蠻大的，於是免不了上演前一刻還美美地擺IG pose，下一刻為了撿被吹走的圍巾，莫名其妙跌坐在泥坑上狼狽掙扎的尷尬情境。(當然如果恥度夠高，挖泥當面膜敷也不會有人阻止你)
▼我們一直夢想成為越野賽車手的計程車司機和他頑強勇猛的鐵打老爺車
▼同車的克羅埃西亞阿公即使腎結石都快要被震出來，面對司機滿腔熱血的泥地飆車特技，(不顧老婆在後座的咒罵)還是禮貌性地比讚。
▼回到市區古城內享用午餐。當餐廳端上我一路上看到店家前現烤的Kutabi油餅，口水差點流到桌上，直到我發現那密密麻麻的內餡，不是綠油油的蔥花，而是外食的大宿敵-臭香菜!! 崩潰…@@
▼午餐完畢，接著前往離市區僅20公里的Ateshgah Fire Temple。對於一個坐擁無限天然氣和石油、座右銘為『火之地』(Land of Fire)的國家，不能沒有火之塔、火之泥、火之山，甚至火之廟的加持(就差個火之鍋)；不過這座由印度火祆教徒建於17世紀的五角廟城，和我想像中GOT又是紅袍女巫、又是慾浴火龍女的熊熊火焰神秘排場相差甚遠，但這不表示100多年前，當人們開始在周遭挖掘石油，發現延續宗教聖火的特殊氣體別有價值的時候，爾虞我詐、鉤心鬥角的劇情會相較遜色。
▼火廟自從100多年前被信徒遺棄後，連最重要的聖火也因為周遭地底石油天然氣的開發，在1969年中斷熄滅。後來經過政府大力的整修，現在的聖火又重新接上天然氣管線，好讓新來的觀光客教信眾可以上前自拍膜拜。
▼圍繞著火塔有24個小石房，過往住有朝聖信徒、借宿商旅和駐守苦行僧。現在改為博物館展示著源自古波斯地域的火祆教(Zoroastrianism)如何膜拜修行，夾雜當地黑金的開發史。
▼隨機加贈景點!!藏身在一片尋常人家街弄，這座12世紀的Mardakan城堡，年邁頹敗地苦等著龜步般的考察修護；同樣需要龜步的，是拚著老命攀爬陡峭狹窄的76階梯，緊貼石牆踏穩僅存的地板上達五層樓高、已被鴿子屎侵占的半坍方屋頂；還要小心中庭大大小小108個過往用來儲藏食物和水的坑洞。果然一掃午餐後昏沉沉的睡意(特別是參觀完火之廟後)。
▼看要多少油，自己家後院就可以抽。
▼最後一個景點當然也跟火脫不了關係。Yanar Dag，意旨燃燒的火山；這片天然氣外洩引燃的火焰實際持續燒了多久不可知，從4000年到60年都有可能，端看觀光客願意付多少錢門票站在空地努力說服自己，內心的震撼如同13世紀路過的馬可波羅。(據說下雪的夜晚最具視覺效果!)
回到城裡，導遊不忘再次提醒我要提前來；不幸的是，在拉尿整裝、狼吞虎嚥壓扁在大背包底層的巧克力cereal bar的混亂裡，我不僅沒從容抵達神不知鬼不覺地鑽溜進前座冒充司機表妹、還是導遊隨意幫我編織的腳色，當我氣喘吁吁趕到古城門前，在此起彼落的喇叭聲和叫喊聲，我根本毫無頭緒眼前和計程車、黑頭轎車擠和交纏的數台廂型車中，哪台我該冒昧上前用『英文』詢問：「俄文夜遊團?」
幸虧多年當導遊訓練出的鷹眼不是混假的。一台已啟動正緩緩駛離的小廂型車猛然停在我旁邊，廂型車門刷一聲地被打開，我的導遊面露些微難色，壓低聲量嘀咕著:「哎呀呀…前面位子已被坐走了……妳只好坐後面吧。」。
我羞愧地快步跟隨他上車，卻驚覺唯一剩下的座位，在全車第一排就算了，竟然還正面迎擊整個車廂十幾雙質疑猜測的眼神!!!我趕緊把頭超乎人體工學地扭轉向右邊，縱使夜晚一片漆黑的窗外只看得見自己尷尬的倒影，也絕對不能和桌子對面那兩位不時交頭接耳、隨時舉手發問、疑似符合先前導遊描繪特愛追根究柢的俄羅斯婆媽對到眼!
▼有什麼比三座如竄天火舌的摩天大樓更能象徵阿國火之子的靈魂精神?!一晚不到台幣5000元就可體驗住在火焰塔的五星級享受。
▼飛回祖國的阿國人民，在夜晚的上空看到映耀著國旗的火焰塔，就知道離家不遠了。藍代表與土耳其裔的緊密關聯，紅象徵不斷革新發展，綠則是宣揚穆斯林世界的深遠影響。雖然阿國95%的人口是(世俗)穆斯林，但很少真正遵循修行宗教，阿國對其他宗教也採取包容開放態度。尤其首都Baku一心向西方現代城市看齊，女性穿著迷你裙去夜店狂歡完全無須擔心被鞭刑(但可能逃不了鄰里鄉親的八卦)。
▼如果要說阿國(Baku)之行有什麼遺憾，除了無從近距離探訪神祕暗黑的石油田，更可惜沒能參觀世界頂級的女建築師Zaha Hadid一手打造的 Heydar Aliyev 文化中心。宛如瑪麗蓮夢露經典裙擺飛揚的流線條設計，建築本身比內容展示還搶鋒頭。為了掩飾我選擇貪喝幾杯進而放棄原訂計畫的庸俗行為，對外我一律宣稱是因為秉持個人政治正確和崇高的道德標準，特意不支持以貪污獨裁、充滿爭議性的前總統(也就是現任總統的老爹)為名的文化中心，以示抗議。(是說機場和從機場到市中心的主要幹道也都是他的名字，aka『中正』的概念。)
▼照片出處:https://www.zaha-hadid.com/architecture/heydar-aliyev-centre/。聯結有更詳細的介紹圖片。
一路上我內心的模擬小劇場演得簡直比火焰塔的燈光秀還精彩；我不時捏握著口袋裡準備好的小費伺機回擊妄想的指控，絲毫未察覺自己一直在狀況外：俄羅斯人跟他族陌生人打招呼話家常???更沒料到刻意保持距離避免害他惹麻煩的導遊，在停靠路旁好一會的箱型車上發表了落落長的『導覽』，當全車的人笑了、回應叫喝著、鼓掌後，車門忽然開啟讓他下車，我連手都還來不及舉起揮別，就這樣送走了奇特的第一晚。
躺在離四季酒店不能更遠的青年旅社硬扁的彈簧床上，迷迷糊糊中我仍在找尋一個合理的答案:
「Why Baku?」
盡量抑制著自以為達人的傲慢，在別人研究史前壁畫時，我忙著質詢同團的三位分別旅居倫敦和東京的英文老師，為何要千里迢迢轉機來Baku聚會；在這兩個城市的中間點，我可以想出1001個更有吸引力的地方…
「因為我們都沒來過。」來自泰國的女老師一點也不覺得需要為這個決定做更多的辯護。
所以，Why not Baku?
【iNFO】
◆從Baku機場到市中心，最便宜是搭乘Aero Express Bus。機場大巴24小時營運，早上6點到晚上9點每半小時一班，其餘每小時一班。最後一站是Baku 中央火車站 (28 May Station)，也是最靠近市中心觀光古城(走路30分鐘)的一站，總車程約30分鐘。
車票單程1.5ANZ，包含必須購買的BakuKart(類似悠遊卡) 0.2ANZ。售票機位在第一航廈大門外，只收硬幣和面額小的紙鈔，記得先在機場內換好。機場大巴就停在售票機前方。
機場大巴: https://www.aeroexpress.az/
BakuKart: http://www.bakikart.az/en/
如果想要徹底發掘Baku貧乏的觀光資源，可以參考https://bakucard.az/
◆住:KAHA Hotel&Hostel。如果不想費心研究大眾交通工具又不介意走路的人，可以考慮界在中央火車站和古城之間的住宿。Baku的觀光業目前還在寶寶爬行階段，所以廉價又優質的青年旅社或民宿選擇有限。
◆Baku外圍最主要(也僅有)的4 個景點，如果參加團可以輕鬆一天完成(早上9點到下午5點)；但如果時間多又喜愛挑戰，公車加計程車加比手畫腳加守護神，2天應該也可以完成。
聯絡時雖然旅行社保證5月初已經是旺季(有些景點的確人擠人)，事實上到最後只有一家有出英文團(10人)，然而如果你願意參加俄文團則完全沒有問題。
價錢一人90ANZ (2019: 80ANZ) ，包含所有的門票、午餐、英文導遊和額外一小段的計程車。服務週到，行程流暢，完全有度假不需用腦的放鬆，我個人很推薦。
Gobustan國家公園網址: http://www.gobustan-rockart.az/en
